注意:本文有劇透
最近剛剛上映的《破·地獄》此前在香港地區(qū)已經(jīng)連續(xù)破了多項票房紀錄——首日開畫票房超600萬港元,超越了《九龍城寨之圍城》當時的519萬港元,創(chuàng)下香港電影最高開畫日票房紀錄;11月16日的900萬港元,破香港電影單日最高票房紀錄;總票房突破1.1億,成為香港2024年票房冠軍。
一連串驕人的成績自然會讓人好奇——《破·地獄》到底成色如何?

《破·地獄》海報
平心而論,觀影之前本人對本片抱有一絲憂慮,很擔心其會“言過其實”。因為上映前的宣傳物料并沒有多少吸引力可言。一看到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破地獄”的儀式就會猜想:本片肯定還是會堅持“懷舊”的基調(diào),感嘆現(xiàn)代文明對傳統(tǒng)文化造成的沖擊;一看到黃子華和許冠文的組合也不難猜到劇情的大體走向:肯定是前者一開始很不靠譜,但隨著劇情的深入,會被后者的人格魅力所感召,最終改頭換面,以溫情結(jié)局告終。
總之,我已經(jīng)腦補出了一整部電影。但看完本片才知道,錯了,我的猜想全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破·地獄》確實有維護傳統(tǒng)的成分不假,比如許冠文飾演的文哥一開場就嚴厲斥責兒子郭志斌在儀式中不專心、不專業(yè)的行為,但本片和《百鳥朝鳳》式的“懷舊”絕不是一回事。

文哥、道生
文哥和黃子華飾演的道生第一次產(chǎn)生正面沖突,就是為了要不要滿足甄小姐的請求。她因為接受不了幼子夭折拒絕讓遺體下葬或火化,到處堅持尋找肯幫她兒子做遺體保存的地方。在文哥看來,道生之所以會接下這單生意,完全是因為“貪錢”。他甚至還教育道生:“我老婆當年死的時候,我像死一樣,我也不舍得啊,我都照樣送她走。小孩現(xiàn)在到了站,你不讓他轉(zhuǎn)下一班車,就是不讓他投胎,那他不就變了孤魂野鬼?(活)人不可以這么自私的!”

文哥(許冠文 飾)強勢的背后,亦有懷念亡妻的傷痕。
看上去,文哥的義正詞嚴似乎證明了“傳統(tǒng)”的不可侵犯,但道生仍然堅持用自己的方法經(jīng)營殯儀生意。他千方百計滿足甄小姐的愿望,既是為了賺錢,也是為了安慰悲傷的母親;之后,他又在另一單生意中把故人的骨灰留給了更在意她的戀人,而不是那個薄情寡義的丈夫。正如他對文哥所言,活著的人也有很多“地獄”要破。
回過頭來看,文哥為什么多年來一直能這么“硬氣”?即使被他人嘲諷為“hello文”(利用諧音揶揄他是老古董、老頑固),文哥為什么也能不為所動?說到底,還是因為文哥手握著殯儀行業(yè)的牌照,經(jīng)濟上沒有后顧之憂,所以才能底氣十足地堅守“傳統(tǒng)”,動不動就倚老賣老。

黃子華 飾 魏道生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道生一出場,就顯示出無法掩飾的落魄。年過半百的他明明聰明能干、吃苦耐勞,但還是因為經(jīng)濟大環(huán)境的不景氣而債務(wù)纏身、生活窘迫。于是,他不得不放下架子,主動尋出路,甚至無奈地自嘲,“以前做婚禮,現(xiàn)在做殯儀,說到底人生都是一場秀”。所以,文哥和道生看似是“拍檔”,但地位其實是極度不平等的。
但兩人的交往和相處,終究還是改變了文哥的想法,也改變了兩人的關(guān)系。文哥從道生的熱情和善良中體會到了,“破地獄”的意義不僅在于“超度亡者”,更在于“超度生者”。
因此,如果說喃嘸師傅所代表的“傳統(tǒng)”,作用是打開地獄之門,引導(dǎo)先人亡靈從地獄中脫離出來,那么對活在當下的現(xiàn)代人而言,該“破”的就是對規(guī)律、對原則的迷信。重要的不再是過去的經(jīng)驗,而是應(yīng)該如何面對充滿不確定性的未來——永遠困在舊日情懷里,才是真正的“人間地獄”。在本片中,比起文哥堅守的“儀式感”,道生帶領(lǐng)過去的下屬從零開始,重新開始創(chuàng)業(yè)的勇氣顯然更值得贊賞。
導(dǎo)演又用文哥和女兒郭文玥的父女情為“破地獄”做了更生動的注解。比起哥哥郭志斌,文玥其實更認同父親的事業(yè),也更愿意繼承父親的衣缽。無奈,“傳統(tǒng)”規(guī)定了,女性不適合做喃嘸師傅。盡管正如道生所言,誰也無法從理性的角度解釋清楚這到底是為什么,但父親文哥還是固執(zhí)己見,以至于在女兒的一生中留下了難以愈合的傷痛。

郭文玥(衛(wèi)詩雅 飾)心中始終有一道傷痕。
文哥最后在遺書中要求女兒為自己完成“破地獄”,也造就了電影中最感人、最煽情的段落。表面上,這是親情的和解,生動地揭示了傳統(tǒng)東亞家庭中常見的痼疾——父親總是不善言辭、不懂表達,親人之間也常常缺少溝通和交流。但這一情節(jié)的精神內(nèi)核,仍然是導(dǎo)演對于香港社會未來發(fā)展的希冀——不管過去的歲月曾經(jīng)留下多少輝煌和傳奇,今天的香港人都應(yīng)該放下不必要的“執(zhí)念”,用更輕松的姿態(tài)邁向明天。
與之相呼應(yīng)的,還有文哥長子郭志斌的人生選擇以及道生伴侶美玉可能孕育的新生命。志斌看似一直受到父親的寵愛與照顧,但始終對喃嘸師傅這個行業(yè)意興闌珊。他離開父親,和妻子兒子移民國外的行為在傳統(tǒng)觀念中當然是“不孝”的,但文哥還是表示了寬容和理解,因為比起被束縛、被約束,每個人還是應(yīng)該勇敢地去尋找屬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郭家兄妹二人,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的碰撞。
美玉的懷孕讓道生感到惶恐,顯然是因為擔心自己未來不能為孩子遮風擋雨,因為世界的變化總會讓我們感到猝不及防。但從文哥和志斌、文玥的人生故事中,他最終也得到了最珍貴的感悟——只要能和所愛的人相伴,即使是“地獄”,也值得好好走一遭,盡情享受其中的過程。既然如此,我們又何妨在人生中輕裝上陣呢?

周家怡 飾 曾美玉
如果說之前同樣在香港打破多項票房紀錄的《毒舌律師》展現(xiàn)出的是理想主義底色,用一個曲折離奇的案件表達了香港市民對于正義、公平的呼喚,那么《破·地獄》顯然要接地氣得多——導(dǎo)演無意過度拔高立意,向觀眾傳遞深刻的哲理,而是用一種心平氣和的態(tài)度表達了對普通人的理解和體恤,及時為他們送上了一次溫柔的精神按摩。
正因為本片又一次精準地擊中了香港觀眾的“痛點”,真實反映了他們的生活處境,才使其票房成績節(jié)節(jié)攀升,但它給整個中國電影市場留下的啟示同樣重要。當下,太多的導(dǎo)演忙著揣摩公眾的喜好,搜尋公眾上的熱點,卻常常忘記,真正的藝術(shù)必然源自身邊的真實生活。如果創(chuàng)作者都不能聆聽老百姓的心聲,去理解他們的所思所想,又怎么可能為觀眾奉上優(yōu)秀的文藝作品呢?
余小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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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破·地獄》,破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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